老狸才回过头来招呼三头蛇道:“船靠岸!” 三头蛇这时见状,早已吓得屁滚尿流,哪里还敢不遵?匆匆把船划到岸上。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徐林此刻真成了丧家之犬,可是一点儿威风也提不起来了。他苦笑道:“我那位受伤的兄弟怎么办?” 祝老头冷笑道:“我们不要他,你把他带下去,至于这三个伙计,却要留下来划船。” 徐林气得抖了一下,事到如今,还有什么好说的,能留下了这条命,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。当时二话不说,走下去,把受伤的崔令抱起来,匆匆上来,船已拢岸,他抱着崔令纵身上岸。 天很黑,雾很重。 祝老头对着岸上冷笑道:“徐老二,你可要记住,只这一次,要是下次再犯在我的手中,可就怪不得我不救你们了!” 岸上传来徐林的冷笑声,道:“姓祝的,天长地久,咱们后会有期!” 祝老头站在船头上又发出山羊也似的一串笑声。 他回过头对三头蛇招呼道:“你划你的呀!” 三头蛇忽然跑过来,跪倒在地,叩头如捣蒜一般,说道:“老太爷,你老人家饶命吧!小人吃了熊心豹胆,下次再也不敢了!” 老狸冷冷一笑道:“你们这三个家伙,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;不过尚还情有可原,我又不杀你,何故求我饶命?” 三头蛇流泪道:“求你老人家高抬贵手,把小人身上的伤给医治,还有小人的两个同伴……” 老狸想了想,道:“好吧!”说着倏地一掌向他的面上打来,三头蛇避之不及,竟为打了一个斤斗,吓得鬼叫了一声。可是当他站了起来之后,倒觉得胸前那一口压着的闷气,竟是畅然通顺。 一时不由大喜,忙跪下来叩谢。 祝老头又走过去对刘大彪、海砂子两人各自如法炮制一番,二人俱慢慢醒过来。 三头蛇生恐二人乍然醒来,不明情理,再有得罪,那还得了?他赶忙对二人说了一番,二人一听,连崔令及徐老头子,都已负伤落败,都吓傻了。 三头蛇推着他们跪下来叩头赔罪,这位貌不惊人的武林奇人,嘻嘻一笑道:“算了,只要你们好好地把我们送到金陵,就没有你们的事了!” 三人自是千恩万谢一番,按三人本系长江上的正当生意人,却为崔令利润收买,偶尔做一些打劫客商的黑市买卖。此刻他们视若神明的头儿,既已负伤落败,自己三人还有什么话说,自然是人家说什么就干什么了。 笠原一鹤在一边看了半天,这才恍然大悟。 一切安静之后,他上前弯腰行了一礼,汗颜地道:“多亏你老人家拔刀相助,我真太糊涂了!” 祝老头一反方才突兀之态,他那一双小眼,在笠原一鹤身上转了半天,怪声怪腔地说道:“我对你说的话,你为什么不听?” 笠原一鹤怔了一下,讷讷道:“这么说,那客栈里的纸条是你……你老人家留的了?” 祝老头冷笑道:“不是我还是谁?”他摸了一下胡子,怪声道:“要不是涵一老和尚是我的好友,我才懒得管这档事呢!” 笠原一听他竟是涵一和尚的好友,不由顿时呆了一下,他不由得低下了头来,微微叹了一声。 祝老头这时坐在船舷上,一只短腿跷在上面,斜着眼睛道:“你应该知道今天你的身份,掩盖还来得及,你倒是蛮不在乎!”用手指了一下他手上的刀道:“这些玩艺儿收起来不行是不是?干嘛都挂在身上?好看怎么着?” 笠原一鹤不由睑色一红,他讷讷道:“这是我们日本武士的规矩!” “老狸”鼻子里哼了一声,道:“以后给我收起来,还有你这一身衣服,也给我换一换!” 说着抖动着他那一只短腿,噢了一声道:“我和你师父是好朋友,也就是你的师叔,我说的话,你也得听。这是中国,不是日本,你难道没有听过‘入乡随俗’这句话吗?” 笠原被他这么呵责,心中确实有些气愤,可是方才受了人家的恩惠,再说他又是涵一和尚的至友,这口气只好忍下来。 他点点头道:“既然你老人家……” 祝老头轻叱道:“什么老人家不老人家的,你叫我一声师叔,能小了你是怎么着?” 笠原一鹤生就固执脾气,这“师叔”二字,总觉难于出口,他为难了半天,点了点头道:“祝老侠已这么说,我明天起来就换了衣服,收了刀就是!” 祝老头见他始终不称自己为师叔,不由甚为生气,那一双小眼,上上下下地看了他半天。 笠原一鹤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,道:“你老人家一定坚持,我就算称你一声祝师叔就是了!” 祝老头那双小眼立刻睁开了许多,含笑点了点头道:“你不叫我也不说,你叫了我才告诉你!”说着伸了一下腿道:“你坐下吧!”完全一副长辈的样子,笠原只得坐下来。 祝老头眯着小眼,一笑道:“你父亲和我们也都是老朋友,要不然,我怎能管这个闲事?” 笠原不由一惊,微喜道:“你老为什么不早说?你老人家的大名是……” 祝老头嘻嘻一笑道:“祝三立,不过知道我这名字的人还不多,老狸这外号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!” 笠原一鹤点头道:“是,是!” 祝三立上下打量着他道:“你这孩子长相也不错,只是武功太差了!” 笠原脸红道:“我们东洋剑道,和这里的剑术家数不全相同!” 祝三立小眼一翻道:“什么家数不家数,你只要记住真正武功强的人,任你什么家数都是一样……”说着又笑了一声,点着头道:“你的造化还不浅,涵一和尚那一身武功,真可说天下仅有,你能拜在他门下,如果痛下苦功,以你今天这个底子,我敢说不出三年,就很惊人了!”到此,起身一站道:“你又为什么半夜里偷跑了呢?你这孩子……” 笠原一惊,半天才叹气道:“师叔有所不知……我的事情没有办完……” 祝三立冷笑了笑,道:“有涵一和尚在,你还愁有办不到的事情?只不过是早晚的事!” 笠原一鹤愤愤道:“这件事,我如果不成功,誓死不返师门!” 祝三立口中“唷”了一声,又打量了他一会儿,不由笑着点了点头道:“怪不得你师父说你脾气倔强,果然不错……”说着一只手,又开始捻着他那几根山羊胡子,像是心中在盘算着什么。 过了一会儿,他嘻嘻一笑道:“你可知道,因为你那点东西,已经给江湖上惹了极大的麻烦,现在武林中,大家都在注意呢!” 笠原一鹤冷笑一声道:“中国这个国家,强盗太多!” 祝三立一笑道:“算了,日本的强盗也不少呀,虽然我没去过日本,可是听说沿海的倭寇,全是你们日本来的!” 笠原一鹤不由愤然站起来…… 他冷笑道:“那一箱东西,我一定要收回来,不论强盗有多少!” 祝三立嘻嘻一笑道:“你一定是收不回来!” 笠原一鹤不由面色一变,愤然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,怎么见得我收不来?” 祝三立笑了一声,道:“年轻人眼高手低,孩子,你也受了不少折磨了,怎么还是如此自负?”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,又说道:“你坐下来,不要急,要凭你一个人的力量,那是太难了,我们可以从长计议,想一个法子……” 笠原一鹤就是听不进这些话,如果祝三立不是他的长辈,他几乎要翻脸了。 老狸祝三立笑了笑道:“现在有我在你身边,你大可放心,贼人天胆也不敢碰你!”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道:“我离了你老人家,这条命就保不住了?” 老狸摇头一笑,说道:“话不能这么说……”说着点头微微笑道:“你现在应该知道你师父对你说的一切,都不是假话了,是吧!” 笠原一鹤忽然想起来,就问道:“祝师叔,你去金陵做什么?” 祝三立呵的一笑,道:“受人所托,忠人之事,还不是为了护送你这小子!” 笠原一鹤顿时一怔,讷讷道:“护送我……” 祝三立又拍了他一下道:“你师父现在大概已到了金陵的‘朝阳寺’了,我把你交给他之后,也就没有我什么事了!” 此言一出,笠原一鹤不由大吃了一惊,半天没有说话,祝三立见他低头不语,似已猜知了他的心事。冷冷一笑道:“你师父对你的期望甚重,你不能叫他失望,何况你还是他们佛门未来光大门户的人……” 笠原一鹤一言不发,可是他内心,却是大大地不以为然,祝三立却又叨叨不停地说道:“你伤了合一师兄之事,照理是罪不会轻的;不过,有我为你说情,你大可以放心。” 笠原一鹤点头道:“谢谢师叔。” 祝三立只当他已经回心转意,甚是欢喜,他看了看天道:“天不早了,睡吧,大概明天中午,也就快该到了!”说着遂进入舱内,笠原一鹤唯恐他看出来疑心,当时就进入舱内。 他怎肯就这么样的又返回师门?这算是什么?出来这些日子,又做了些什么?心中愈想愈气,勉强在床上躺了一个更次,耳中却听得吱吱哑哑的船声。 他翻身坐起来,心中下了一个决定:“我现在就走,趁着那祝三立不知道,否则明天他醒后,我可是就走不成了!” 当下匆匆下地,把东西整理了一下,刀也备好了,这才悄悄地走到舱外,只见月色极美,江上风很大,东方似乎已有一点灰蒙蒙的颜色,天大概不久就要光亮。 三个伙计,已有两个睡了,只海砂子一个人在扶着舵,可是笠原一鹤也不敢叫他看见。 好在江水不宽,船离岸边不过四五丈距离,笠原一鹤趁着海砂子不注意的当儿,一提气,足下用力一纵,已自腾身纵上了岸边。 夜风颼颼地吹过来,天气是如此冷! 笠原一鹤紧了紧身上的衣装,风迎面吹过来就像是小刀子在脸上割着一样的。他紧紧地向前赶着,并不辨所走是何方向,脑子里却不由想着:“从明天起,这一套日本武士的衣服要脱下来……还有这几口刀,也要收起来,否则太引人注意,第一个老狸视三立就是瞒他不过!” 想到了“老狸”祝三立,禁不住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,生怕他也跟着来的! 想一想真令自己寒心的,中国人那种含蓄的劲儿,可真令人害怕。就拿老狸祝三立来说吧,此人那种外貌、穿着,简直一副十足的生意小民,可是谁又能知道,他竟是如此一个匿迹隐身的异人? 想到此,他不禁联想到,方才祝三立对敌时那种身手,真令人吃惊!由是,他也就更觉得自己所学的武技之肤浅。 他不禁想到:“这件事情办完之后,我必定要追随师父段南洲,痛下决心,学成绝技!” 只是眼前……想到了眼前这些艰难的任务,他那双黑又浓的眉毛,禁不住紧紧地皱在了一块! 如不是这祝三立透露出的消息,他还真不知道,原来师父刻下并不在此地,而竟已到了金陵! 幸亏!幸亏!否则自己也去了金陵,岂不碰在一块儿? 想到此,他还禁不住直冒冷汗。 他想:“如果现在被师父找到之后,那老和尚必定不会轻易饶恕自己的。祝三立虽说过,师父不会怪罪自己,可是自己刀伤师兄,有违师训,先就理屈,即使恩师他老人家什么也不说,自己却是先没有脸。” 他脑子里这么胡乱地想着,脚下可是也没有停着。 也不知行了多久,眼前,是一块像豆腐干一样的田,田里有水,却结着薄薄的冰。 东方这时已现出了鱼肚白色。 笠原舒了一口气,忖道:“天总算亮了!”想着就在一家打稻场的石轮上坐了下来,用手摸一摸头,发上全结着碎碎的小冰渣儿,两只脚更是冻得几乎都要麻了! 他搓了搓手,把腰上的三口刀取了下来用一块绸子扎住,紧紧地系在背后,现在他也有点感觉出,这三口刀的累赘,不如中国的武师一口剑来得方便。自己逃时匆匆,竟未能把那匹新买的马带出来,只能走路了。 天一亮,他反倒觉得疲倦;而且身上太冷,总得想法子吃点东西才行!忽然,他鼻子嗅出一股浓浓的豆子的香味,这味道不禁激起了他的食欲,再也忍受不住。他就站起来,向前走去。 他看见不远前一个搭出来的棚子,棚子里像是有人,正在推着大磨子,冒着热气腾腾的白雾。棚前停着马车,拉着菜,另外还有一辆独轮车,上面放着石头。棚里有笑嘻嘻的人声传出来!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大喜,他心中暗想,这定是一个卖吃食的地方,正好自己已经饿得受不住了,真是天从人愿。当时就大步向前走去,果然他没有猜错,他看见有一个老婆婆在烤着烧饼,火上煮着热腾腾的两个大锅,一个年轻的姑娘用一双大筷子在油锅里煎些什么东西。 看到这里,笠原一鹤差一点儿要流下口水了! 他匆匆走过去,那个姑娘看见了,含笑站起来道:“要吃些什么吗?请进来!” 笠原一鹤来中国已不少日子,他知道这一定是卖豆浆和烧饼油条的地方。就点了点头道:“来一碗豆浆,有油条没有?” 那个姑娘一面在裙子上擦着油亮亮而红肿的手,一面点头道:“有!有!”说着一双眸子骨骨碌碌地在笠原一鹤身上直转,笠原一鹤立刻警觉,她是奇怪自己这种发式和装束。当下就由身上取出一块黑绸子,伪装怕冷地系在了头上,那个姑娘看了一会儿就过去拿烧饼去了。 一会儿,她端来了豆浆和烧饼油条。 笠原一鹤风卷残云似地吃着这些东西,就在这个时候,门外响起了一片疾促的马蹄声音。 笠原一鹤自从出了几次事情以后,现在对于一点儿风吹草动也提高了警觉。 他回身看时,就见门前已停住了两匹大黑马。马上下来了两个人,一个是一身黑衣服,披着一领青色夹棉披风的女人;另一个却是生着一嘴绕口胡子的四十余岁的汉子,两只眼睛现出很是精明能干的样子,个子不十分高,可是很结实。这一男一女,满身满脸,都带出浓重的风尘气味。 进门之后,那个男的就高声道:“豆浆,油条,快点来!”说了这句话,他一双眼睛却在笠原一鹤身上盯住了一会儿,才转过脸去。 第五章奋勇救美闯龙潭 那个女人这时脱下了披风,现出黑黑的头发,一张瓜子脸,倒也白净,弯弯的眉毛下一双细细的眸子,显得伶俐得很。她也偏过头来看了看笠原一鹤,面上微微现出些惊异表情! 笠原一鹤一声也不哼,继续吃他的东西。 这时那个男的,手上搁下了一个黄色的包裹,当它放在桌上的时候,发出了兵刃交磕的声音。 这声音,又使得笠原吃了一惊,不禁开始对这一男一女留上了意。就听那个男的口中怨气地道:“这宗买卖要是成了,我看腿也要跑断了!” 女的凤眼向笠原那瞟了一眼,小声道:“小声一点儿!”说着向着笠原这边递了一个眼色,男的烦道:“你就是这样,这件事还瞒着谁?谁不知道?” 说着喝了一口豆浆,冷冷笑道:“也只有我们头儿,拿着它当一件神秘的事,其实江湖上谁不知道?” 女的似乎有些生气地瞪着他,那个男的用手抹了一下嘴,呵呵一笑道:“好!好! 不说不说!” 笠原一鹤顿时不由精神百倍,暗暗道:“是了,这一次可让我找到了门路了!”想着忍不住又向二人望去,正巧那个女的一只手支着腮帮子,也正斜着眼向这边看!两个人一对眼,笠原一鹤忙自转目,那个女的却抿着嘴笑了。 她身边那个男的,不由奇怪道:“什么事好笑?” 女的随口应付道:“想笑就笑!”说着眼角向着笠原一瞟,又向这边看了一眼。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一动,面上也不由得有些儿发热,心里却想这是怎么回事?她干嘛老用眼看我?不要是看出了我的行踪,那就糟了!可是转念一想,自己这个样子,和中国人也差不了多少,她怎会一眼就看出来? 想念中,就听那个男的道:“快吃吧!娘子,时候不早啦!” 女的却故意提高了嗓门道:“现在去哪儿呀,我可是不打算死命赶,腰都折了!” 男的怔了一下道:“不赶怎么行,误了事怎么办?” 妇人柳眉一竖道:“一切都有我呢!你看你那个胆小的样子,你先走你的吧,我还要多歇歇腿才想动呢!” 男的本来已经站起来要走了,听了这句话,就叹了一声,又坐了下来,不时用手去摸着那绕口的胡子! 妇人白着他道:“你先走你的呀,干什么这么粘人?讨厌!” 男的气得一拍桌子,瞪眼道:“讨厌?妈的,你也不看看是什么?要是……” 这句话声音太大了,整个棚子里的人都听见了,不禁用眼向二人望去,男的这才把声音放小,叹道:“快走吧!” 女的气得粉脸通红,推桌而起,男的这时就到一边去付账,这时候女的却不禁又向这边瞟了一眼。 那汉子付了帐过来拿东西,女的却咬着嘴唇儿一笑,道:“今天晚上住在哪儿呀?” 矮汉子怔了一下道:“走着看吧,谁知道!” 妇人却笑了一声道:“依我看嘛,咱们还是上城里的‘孔雀阁’吧,我要歇歇腿!” 说着话,她眼睛却是斜视着笠原一鹤,好像这几句话是说给他听的一样! 笠原一鹤不由心里一动,就默默记住了“孔雀阁”这个地方。 男女二人相继走出,各自上马如飞而去。 笠原一鹤这时肚子也饱了,好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,他不能放弃,当时就站起来道: “算账!”那个大姑娘“噢”了一声,跑过来竖起三个指头,道:“三个钱!” 笠原一鹤就掏出了三个钱给她,大姑娘嘴角俏俏地嘟着,想笑又没有笑出来,道: “谢谢!” 笠原一鹤忽然想起来,就抱了一下拳道:“姑娘请了!” 那姑娘不禁吓了一跳,眨着眼睛回过头直看那个老婆婆,显得很羞涩地道:“妈呀! 这个客人有事情哩!” 老婆子搔着头,走过来翻着眼道:“什么事呀?” 姑娘指了笠原一下道:“他刚才说什么‘请’来着!” 老婆婆转过头来,看着笠原一鹤道:“咋哩(鲁语何事)?” 笠原一鹤也不懂她说些什么,怔了一下道:“什么抓?” 那姑娘推了她娘一下道:“人家是南方人,不懂你说的话!”于是就娇滴滴地对笠原一鹤道:“我妈问你有什么事?” 笠原点了点头道:“我是请问这是什么地方?孔雀阁在哪里?怎么走?” 老婆婆看着他咧嘴笑道:“这是‘大胜关’,是江苏省界。你问什么……孔雀?” 她女儿忙道:“人家问孔雀阁!” 老婆婆摇摇头道:“孔雀,鸽?咱没有听说过,哪里有卖的?”气得他女儿直翻眼皮,笠原一鹤也弄不清他说什么,正在纳闷,忽然背上被人拍了一把。 就听得一人粗声大气地道:“你去孔雀阁?跟着我走,下午就到了!” 笠原忙回过头来,却见是一个彪形大汉,腰里头插着一条皮鞭,长得是浓眉大眼,十分魁梧。 他一口把手里的半截烧饼放进嘴里,拍了拍身上道:“你跟我的车,来吧!” 笠原不由大喜,这才知他原来是一个赶车的,当时就兴冲冲道:“好!”就同着他往外走,那姑娘却在后笑道:“别坐他的车,脏死了!” 赶车子的汉子哈哈一笑,回头道:“二妞,你塌我的台,以后我可是不给你说婆家了!”说着宏声大笑了起来,那个老婆婆却抬起一只小脚,笑着往他身上踹道:“去你一边的吧!扯你娘的臊!” 赶车的笑着走出来了,一面解下了鞭子,一面指着他的车道:“你别看它破,可是坐起来倒挺稳的!” 笠原一鹤看他指的车,就是进来时所指的那个拉菜的车,不由皱了一下眉。 赶车的嘿嘿笑道:“怎么样?你能将就不能?给两吊钱你就上车!” 笠原一想,难得他识路!当时就点了点头道:“好吧!”就摸出了两吊钱给他,赶车的接过来放在腰上的一个小布袋里,就过来扶他上车。一面哧哧笑道:“你这一身衣裳可是看着怪,是京里做的吧?” 笠原一鹤哼了一声,生怕他摸着了背上的刀起疑,就忙上了车,坐在赶车的旁边。 车把式这时也上了车,戴上一顶瓜皮小帽,又围上了一领狼皮,口里颤抖着道: “喝!真冷!”说着要了一个响鞭,嘴里“得儿啊”了一声,这辆破车就骨骨碌碌地向前走动了起来! 冷风扑面吹着,太阳在远天的云彩里,只露出了半边脸来。 笠原一鹤中原之行,还很少下乡观赏过,对于中国这些农家模样,却还是第一次见过!只见家家都有打稻麦的场子,门前都有一口井,比之日本年年饥荒的情形,真不可同日而语。 赶车的一面走一面问:“你上孔雀阁是住店还是找人?那里的伙计马瘤子我认识!” 笠原一鹤点点头道:“我是住店!” 车把式就扭过头,看了看他道:“这么说,你也是一个会家了?” 笠原一鹤不明白地道:“什么会?” 车把式伸手就去摸他背后的刀,嘴里笑道:“这八成是刀!” 可是笠原一鹤肩膀向下一沉,他却摸了一个空,赶车的点了一下头,呵呵笑道: “果然不错,我的眼睛还不瞎!” 笠原一鹤也没理他,赶车的就道:“孔雀阁的客人,一百个当中有九十九个都是江湖里的人物,都会施家伙!” 说着又用一双惊异的眼光,去打量他身上,好似证实自己料想不假一般,他又从脚底下拿出了一瓶酒,喝了一口,又问道:“怎么样?来一口吧!” 笠原一鹤现在真有点烦了,就闭上眼睛,摇了摇头,没有理他,两个人都沉默了一阵,彼此无言。 马蹄得得有声地响着,前面现出了城墙的影子。 赶车的指着城墙,说道:“进了城就快了!” 言方至此,忽听得身后“哗楞楞”一阵串铃的声音,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,听起来更显得清晰悦耳。 二人都不由回过头来。 在赶车的意念里,满以为这铃声必定是一个走方卖药的郎中。 谁知满不是这么一回事! 就看见一匹白毛黑蹄的大高马,正自飞驰而来,马上所坐的,可不是赶车的所想的那种郎中,而是一个年纪不过十八九岁,生得娥眉杏目,身材娉婷,脸儿白里透红的大姑娘! 这个姑娘陡然地出现,在二人的眼光里,简直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的,是那么猛然的一亮! 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雪白绫缎的对襟小袄,下着青缎八幅风裙,身后尚披着一领披风,露出雪白色的兽毛! 这姑娘足下是一双黑色鹿皮的高筒弯靴,通身上下,叫人一眼望去,只是说不出来的那么帅,那么风姿幽雅,那么脱俗的美! 笠原一鹤都不禁看得呆住了。 那个赶车的,忍不住脱口而出道:“嘿!快瞧!这是谁家的小媳妇儿,这才叫做帅呢!” 说话之间,那姑娘已飞驰到近前。 笠原一鹤发现,原来在那姑娘鞍前,还悬着一口银柄银鞘的长剑,在跑动的马上,发出铮铮锵锵的声音,衬以这一人一马,真可形为“英姿飒爽”。 笠原一鹤只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太美了,美得简直是无法形容。 这是到中原以后,所见到第二个令自己一见倾心的姑娘,她几乎看起来比那个徐小昭更美! 当然,这就更是那些日本姑娘,所无法能比了。 这时对方的马已近得眼前,和他所乘的马车,几乎是走了一个平行。 这条所谓的官道,其实是那么的窄,走了一辆车,已没有多余的地方,这时再加上一匹马,看起来是相当的挤了,可是姑娘的速度是那么快,直直地由后面逼上来! 赶车的咧嘴一笑,他却有意要使对方出丑。 当时手上的长鞭一甩,“叭!”地一声,口里面却大声嚷道:“小媳妇,咱们比一比吧!” 那匹马吃他这一鞭打在身上,负痛狂窜,车子真像是箭一样的快! 这样一跑开了,可就无形中,把姑娘的马挤在了一边,车把式见状,不禁乐得哈哈大笑了起来。 笠原一鹤见状,正要喝阻。忽听得身旁那姑娘,一声清叱道:“让开!” 她的马本已被迫即将要踏入水田,这时忽然被她用力地向里一带缰绳,这匹白马口中唏聿聿一声长嘶,一双长蹄,霍地举了起来。 这种情形看起来,真是险到了极点。 就连马背上的少女,似乎也没有想到,这匹马竟会有此一着,也不禁有些吃惊,发出了一声惊叱! 笠原一鹤在车上见状,却是再也不忍坐视。 他口中大声叫道:“姑娘注意!”口中嚷着,双手一按坐椅,整个身子蓦地腾了起来!他身子向外一翻,于千钧一发之间,不偏不倚,正正地落在了少女的马前! 这种情形看起来真真的是吓人,笠原一鹤整个的身子,等于是完全在那少女的马蹄之下。 就在这危机弹指刹那间的时候,他右手忽地向上一举,已经抓住了那匹白马的口环! 同时间他的左手向外一翻,已按在了这匹饱受惊吓的马颈之上,五指一分,已抓住了马颊上的鬃毛! 对于驯马,笠原一鹤可以说是第一高手。 昔日在日本,他几乎没有一天,不是同马在一起,对于各类型的马,他都能制服! 这时他双手一带马,身子不退反进! 只见他猛然向前一贴,全身一起贴在了马颈之上。 说也奇怪,这匹几乎疯狂了的马,居然很容易地就这么被他制服了! 马上的少女,险些由马上栽下来,惊吓之余,她打量一下,这位舍命救自己的少年,脸上又惊又怒,多少尚带有一些害羞的样子。 当时,很勉强地点了点头:“谢谢你……” 笠原一鹤很不好意思地道:“不要客气!” 少女并未因此而减少了对那个莽撞车夫的愤怒,她猛然偏过头,冷叱了声:“臭贼,我看你还往哪里跑?”说着双足一踹马蹬子,“嗖!”一声纵了出去。 那个赶车的,见自己差一点儿闯下了祸事,不由也有些惊怕。因为他身边的笠原一鹤,已经下了车,所以他不得不也把车子停了下来。 谁知道车子尚未停稳,对方少女已自纵身而来! 那少女纵起的身子,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白云也似的,等到赶车的觉出不对的时候,少女已早上来了。 只听她一声清叱,寒光一闪,一口剑,已逼在了赶车的脸上,只要再向前推进半尺,这赶车的,也就别想再活命了。 车把式不由吓得怪叫了一声道:“姑娘……饶命!……” 少女恨得一咬牙,正要刺他一剑,以消心中之恨。 就在这个时候,他身边的笠原一鹤,忽然大叫道:“大姑娘……且慢……不可以杀人!” 少女剑势本已刺出,听了这声音,临时定住了剑,她偏过头看了看。脸色微微现出些红色,愠道:“你是代他求情么?” 笠原一鹤窘笑着点了点头,说道:“是……” 少女冷笑了一声,道:“方才情形,莫非你没有看到,要不是你救我,只怕我已经要摔死了!” 说着回过头盯着车把式,冷笑了一声道:“我也要你尝尝厉害!”宝剑一闪,又要刺下。 笠原一鹤忙道:“姑娘……” 少女娥眉微耸,侧脸道:“你这人真怪,没有你的事你又何必多管?” 笠原一鹤这时近看,姑娘这种玉貌花姿,一颦一怒,无不是美若天人。 他素来绝非好色之人,可是竟会发觉出,对方的美,对于自己,几乎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。他几乎又要呆住了,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。少女斜着眼望着他,见他这副模样,不由有些气笑不得,当时扬了一下娥眉道:“喂!你这个人怎么啦?我跟你说话,你没听见是不是?” 笠原一鹤这才警觉,暗道了声惭愧!他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,讷讷道:“我是说…… 他……一个粗鲁的人,大姑娘你就原谅他一次吧!”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,道:“粗鲁的人?”说着收回了剑,一只玉手叉在细细的小蛮腰上,有些愤怒地看着他,面上微微带出一丝冷笑。 笠原心中一动,暗道:“这是怎么回事,莫非她又要找我的麻烦不成么?”想着,那姑娘已冷冷道:“你说到倒轻松,我问你,要是刚才出了事,是谁负责任?” 笠原脸色很窘地道:“还好,没有出事。”说着他拍了一下手,面上带出庆幸的微笑。 少女似乎看他样子滑稽,也想笑,只是一个大姑娘家,怎能轻易地去对一个陌生的男人笑,再说现在也不是笑的时候呢! 她紧紧绷着小脸,一双澄波如海也似的眸子,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一会儿! 笠原一鹤不由更窘迫了,他抱了一下拳道:“姑娘你没有什么事了吧……我要走了!” 少女仍然站在车上,闻言后,她瞪着眼道:“事情有没有完呢?”说着用剑一指车把式,道:“喂!你叫什么名字?” 赶车的这时胆子才大了一点儿,他干笑道:“小子叫马大刚,姑娘你就原谅我这次了吧!”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,偏脸向笠原一鹤,声音变得柔和多了,问:“你呢?” 笠原一鹤一笑道:“我是坐他车子的客人!” 少女一笑,露出了整齐如同编贝般的齿,遂点了点头道:“我知道,我是问你的姓!” 笠原一鹤随便编了一个姓,道:“姓段!”他是取父辈挚交,恩师“段南洲”的姓,所以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。 少女闻言一笑道:“姓段!”说着一口耀眼的宝剑,收入鞘内,回头看了看那个赶车的一眼,冷哼了一声道:“今天要不是看在这位段先生的面上,我非把你的眼睛扎瞎一只不可!” 车把式一只手摸着眼睛,赔笑着说着:“再也不敢了,小姐你真好!” 少女鼻中哼了一声,才由车座之上飘身而下。 她下了车,并不立刻上马就走,却直看着笠原一鹤,似也有些奇怪对方这种奇异的装束。 笠原一鹤心中一动道:“糟了,她若是看出了我是日本人,岂不又要多事?”当时忙抱了一下拳,弯腰道:“失礼,我要走了!” 少女往路旁退了一步,手指了一下车,也没说话,那样子像是说;“请便!” 笠原一鹤慌忙上了车,回头看了一眼,对方那一双翦水双瞳,仍然在怔看着自己。 他只得装着笑脸,说道:“大姑娘再见了!” 少女点了点头,也没有说话。 笠原一鹤用手肘碰了车把式一下,小声道:“还不快走?你这个人……” 赶车的真是“好了疮疤忘了疼”,方才向人家讨饶,这一会儿,却不禁又看傻了眼。 这时笠原一鹤一碰他,他才明白过来,当下拿起了鞭子抽了一下,马车才继续前行。 笠原一鹤脑子里,留着这姑娘可爱动人的影子,这时候,真想回过头来再看她一眼,可是他又怕,自己这一眼,又带来对方不必要的误解。只得忍心,不回过头来。 车把式这时胆子又大了,他回头看了一眼才小声道:“妈的,这小娘儿们可真厉害!” 说着把头向里凑了凑,小声道:“一个娘儿们拿刀动剑还能是什么好货?”又冷笑道: “要依着我看,说不定是这附近哪一个山大王的小老婆!” 笠原一鹤见他信口乱说,回想他方才那种求饶的样子,不由得顿时对他十分轻视。 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不要乱说,要是她听见了,你可就完了!” 赶车的赶忙回头看了一眼,见对方并未赶上来,他胆子就大了,当时嘴一咧,头一甩,一副不在乎的样子,道:“听见又怎么样?” 笠原一鹤不由奇怪地看着他,心中却在想,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快? 赶车的越发神气了,他哼了一声,冷笑道:“老实给你大爷说,我是看她是一个女的,她要是个男的呀,我呀……”说着一哆嗦,把话又吞了回去。 原来他耳中却听到了身后有串铃的声音,连笠原一鹤也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看。 果然,他们身后,那匹大白马,又飞驰着跑了过来! 赶车的吓得一咧嘴,低语道:“我怕你行不行?” 这一次他可是不能再硬跑了。把车向路边靠了一靠,回过头来直翻着那一双大牛眼。 一人一马,就像一阵风也似地跑了过来。 马上的少女娇艳得就像一朵花,像是一朵雪地里的水仙……那散在前额,微微随着风飘动的一络青丝……笠原一鹤禁不住低道了一声:“好美丽的姑娘!” 他低低地笑着,那姑娘似乎向着他还招了一下手,唇角荡漾着一个会心的微笑。 蹄声、铃声,很快地也就消失了。 车把式又把车子赶到路中央,他冷笑道:“大爷,你是看着她美吧!哼!那叫一朵带刺的玫瑰,美是美,他奶奶的,就是有刺!” 说着向一边擦了一下鼻涕,一面用手在鞋上抹着,又道:“……谁看着她可爱,一摸可就弄一手血,还是真疼!” 说着他却忍不住,又哈哈笑了,一面笑,一面自己摇着头,道:“要是眼瞎了,你说我怎么办?我连我家里的老婆子都看不清了,还能再去看人家大闺女?” 他一个人自说自唱,笠原一鹤一句也没听清楚! 车子这时已走到了城下了,赶车的就把车子放得慢了一点儿,偏过头道:“大爷,你那两手可真不赖,要不是你,那个小婊子可就八成没命了!” 他越说越不像话,只这个一会儿工夫,对方就成了“小婊子”了,好在是人家也没有听见,笠原一鹤也不懂什么是“小婊子”,就由他一个人穷嘟囔去! 这时候,笠原一鹤正想着方才那个姑娘。 他奇怪的是,为什么一个女孩子,竟能有这么高的功夫?由这个姑娘,他不禁连想到了抢夺自己财物的那个徐姓的姑娘,脑子里乱成了一片。 所以这时候,那赶车的跟他说话,他是一句也没有听清楚,车把式见他也没有回话,就哧哧一笑道:“大爷,我看你是迷上她啦!” 笠原一鹤不由俊脸一红,道:“不要乱说!” 车把式龀着牙笑道:“不过你也有一身本事,我看也许你真能降得住她。走,我们追上她去,这种女人,你用金子一晃,她眼都花了!” 说着怪笑了一声,还用肩膀碰了笠原一鹤一下,道“……那时候她还不跟着你走?” 笠原一鹤见他一路像发了疯似的,一直胡言乱语,不由也有些动怒了,一瞪眼道: “你乱说些什么?” 赶车的才不敢再多说了,可是当他目光在笠原一鹤脸上望过去的时候,竟忽然呆住了,口中讷讷道:“咦!大爷你帽子上是什么呀?” 笠原一鹤不由吃了一惊,当时举手一摸,果然帽顶尖上,似插着一样东西。 当时就摘下了帽子,却见帽尖上插着一支金色的奇形小箭,日光之下,闪闪冒着金光。 笠原一鹤不由剑眉微皱,拔下来直发着怔。 这是什么时候,被谁射上去的,他还不知道呢! 心中想道好险,如果对方要是想取自己性命,这时只怕早已死在人家手里了。想到此,仍然不禁心里直发寒。 他低下头细细地看着手里这一支箭,见它全体是赤金的颜色,在箭尾最后的地方,有两小簇分出来的白色的羽毛,形式制作得很是灵巧。 赶车的这时干笑了一声道:“我看,准是刚才那个姑娘射的!”一言提醒了笠原一鹤,他不由顿时大悟。 他想到,方才那个姑娘,在驰过车旁时,不是曾经对自己招了招手吗?不用说这支小箭,必定是在她招手的时候发出来的! 只是,她此着又是何意呢? 笠原一鹤实在有些想不透,就把这支金色小箭收到了囊中,暂且不去想这件事情。 马车这时已驰进城门,有四个兵正在挥着手,意思是叫他们快! 城门上写着“江宁府”三个大字,城池也高,看起来较那些小乡小镇,毕竟是不同,而别具有一种古城的风仪。城墙上的砖石,看起来大得吓人,也许都已经有相当的年份了。 进城之后,看起来,这地方就更美。 赶车的大声道:“大爷你看看,这就是‘江宁府’,好地方,可到了地头。” 笠原一鹤心中却思忖道:“不知哪里有现成的衣服店铺,自己好买几套中式袍子换上!”就问赶车的道:“你可知道哪里有卖衣服的?” 赶车的点了点头道:“知道,南大街多的是,要买什么都有!” 笠原又道:“南大街在哪里?” 车把式一笑道:“我送你上孔雀阁,就在南大街,到那地方一看就会知道。” 说着“叭”的甩了一鞭子,马车拐了一个弯,遂走入一条热闹的大街。 就见道路两旁全是饭馆,窗门上全飘着杏黄色的酒旗子,有的写:“天下第一家”;有的写:“此处温柔乡”,各式各样的字都有。 笠原一鹤正自看得出神,就觉得马车忽然停住了,只听车把式笑道:“大爷下车吧! 到了!” 笠原一鹤忙向前看,果然丈许前,竖着一个牌坊,上面写着“孔雀阁”三个大字。 门前还站着一对石狮子,气势大是不凡,他倒没有想到,一个供江湖人驻足的客栈,竟会有如此讲究的门面。 当下点了点头,拿起了简单的行囊,一跳下车。 赶车的笑着大声道:“大爷你可要仔细,这店里的人都不大好惹,好啦,我走啦!” 说着就赶着他的车走了。 笠原一鹤提着东西,不便久立街头,就大步向“孔雀阁”店前走来,只见店门敞着,门侧内廊两边,有两排红漆的板凳,擦得甚是光亮。 这时候,想是生意不佳,两三个伙计,都把手插在棉袄筒子里,正在打着盹。 笠原一鹤进来说道:“住店!” 这几个家伙才忽然醒了过来,纷纷站起来,立刻跑过来一个,弯腰笑道:“相公住店么?来,我提着东西。” 笠原一鹤摇了摇头道:“我自己会提,你在前面带路好了!” 那个伙计弯着腰,样子就像是一个大虾米一样的,连连道:“好!好!”转身就走。 笠原一鹤在后面跟着,穿过了二门,来至一所相当大的花园,客房却是零星地散在园子四周,各舍之前,都植松柏,气氛甚为幽雅。 这倒是出乎笠原一鹤的意料之外,他真没有想到,这所供江湖上人来往歇脚的地方,竟是这么考究。 他来此的目的,是为了追访早上那一男一女,查明他们的行为和此行的目的,别的事,他什么也不想管。 当时找了一间西边厢房住了下来,那伙计笑道:“相公可带有随身的兵刃?” 笠原一惊道:“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 店伙一笑道:“对不起,这是小店的一点规矩!” 笠原一鹤皱眉道:“你们这里有什么规矩?” 伙计搓了一下手道:“客人你是不知道,因为敝店所寄居的客人,都是江湖上行走的武师镖客,所以有时候不免爱打个架……” 说着不自然地笑了笑道:“……所以,小店的店东想出了一个主意!” 这个伙计张着黄牙笑了笑,接下去道:“……凡是带有兵刃的客人,都请把兵刃暂时交给我们保管,等客人走的时候,我们再还……”说着点了一下头,嘻嘻笑道:“请多原谅!” 笠原一鹤想了想,摇头道:“我没有带什么兵刃,我也不会跟人家打架,你们不必如此!” 伙计怔了一下,又退后一步,笑着道:“是!是!”一双眼珠子,却不停地在笠原一鹤身上转着,讷讷地道:“那么客人,你背后的是……” 笠原一鹤脸上一红道:“这是我的……刀!” 伙计一怔,笑道:“客人你真会开玩笑,刀不就是兵刃吗?得……请交给小的暂时保管一下可好?” 说着伸出两只手,像是要接的样子。 笠原一鹤冷冷一笑,道:“我的刀不交给别人,你们放心,我不会惹事的!” 伙计皱眉道:“不过这是我们老板的交待……小的不敢不从!” 笠原一鹤很想发作,可是一想自己此来行踪,还是少惹事的好,就忍着气,把背上的刀解了下来,愤愤地递与那店伙计。这伙计接在手上掂了掂一笑道:“唷!还真沉。” 笠原一鹤冷笑道:“你要好好为我保管,这是三口刀!”店伙计怔了一下,连连点着头,一面笑道:“行,少不了,我们马上开证明!” 说着就转过身子去了。 带上房门后,已是华灯初上时分。 这位来自异国的年轻武士,慢慢步出了“孔雀阁”,只见街上行人寥落,无不是袖手缩颈,一副怕冷的样子。 顺着这条街向前不远,就有几家卖成衣的铺子,挂着时下一般的各式衣裤。 笠原一鹤比着自己身材买了几件,他干脆就在店内换好了;然后再戴上一顶八瓣小帽,对着镜子一照,连自己也不认识了。 当时内心甚为高兴,以为这么一来,今后是再也不会有什么麻烦了。 他把脱下的日本唐装,包成一个包裹,提在手里,步出了成衣铺,迎面吹来一阵寒风,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!就在这时,他眼前看见了两个人,正由铺子前匆匆走过去,他敢断定,这两个人,正是自己早上在烧饼铺子里所遇见的那两个人。 当下哪里再肯放过机会,连忙跟了出去。 在昏暗的街道上,看见那一男一女两个人,正往前面走着。 笠原一鹤学着中国人的模样,两只手往袖筒里一塞,快步跟了上去,紧紧逼在两人身后! 他头上那一顶小风帽,拉得很下,天又很黑,就算是他们回头,他想也不会看出自己是谁的! 就听见那个女人尖声的道:“这都是你的臭主意,你以为徐老头子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?哼!” 笠原一鹤只听了这一句,已由不住的身上一热! 他紧咬了一下牙,心说:“皇天在上,这一次我可是找对了人了!” 他就更把身子向前凑过了一些,那个男的突然回过头来,站住脚,用眼睛看着他。 笠原一鹤赶紧低下了头,那人看了他几眼,鼻中哼了一声道:“你这是怎么走路的? 没有眼睛是不是?” 笠原一鹤赶忙道:“对不起……对不起!”说着就转向一边走了下去,就听那个男的口中骂道:“妈的,不看你是老土,今天非揍你一顿不可!” 笠原一鹤心中不由老大的不得劲,经此一来,他却是不敢再跟下去了。只远远地看着二人,要看一看他们往哪里走。 他看见这一男一女,果然走进了孔雀阁,心中不由大喜,就随便在外吃了一些东西,匆匆回到了客栈。 是夜,他把自己装束得整齐利落。一个人推门而出,只觉得整个院子里黑忽忽的,一片安静。 他注意了一下,只有靠北面几个房间,亮着灯光,当时左右看了几眼,觉得没有什么人影,就把身子向房上腾起来。 他身子向瓦脊一落,正预备来二次用“狸猫三扑鼠”的身法,把身子凑过去。 就在这个时候,忽听两边的一扇窗子“吱”一声地推了开来。 笠原一鹤赶忙把身子向下一伏,耳中却听见“飕飕”两声,同时眼前的瓦面上微微响了一声。 两条黑影,几乎就在他眼前停住了。 这一来,笠原一鹤吓得就更不敢乱动了,可是他很清楚的,把两个人的面貌看清楚了,心中更有了几分把握。 这两个人,一点儿都不错,正是那男女两个,只是这时候,他两人全身都装置得很利落,除了有兵刃以外,每人腰上都还配有镖囊。 看到此,笠原一鹤不禁暗恨自己真是太老实了,应该把兵刃留下来,不交给那店伙,现在眼看着对方带有兵刃,必要时真要交起手来,自己可就难免要吃亏了。 可是既来之,则安之,他当然不会因此而放弃跟踪。 这男女二人在房上,向远眺望着,那个女的嗲声嗲气道:“这件事,我们可不能过急,你要知道,凭我们两个人,决不是徐老头的对手!我们目的是察看他的下落!” 男的有些不耐烦道:“知道,知道,到时候我一句话不说总行了吧,一切都听你的!” 女的冷笑道:“你爱说就说,不过我可警告你,‘短命无常’徐雷下手可是狠辣得很,不想活命你就嚷嚷吧!” 男的叹道:“我一切听你的,不就行了吗?” 女的向前望了望道:“我们先把话说清楚,免得到时候坏了事!”又接下去道: “到了地方以后,你下去,我把风,你只要看他是不是在,如果他在,马上就上来,我们快些回去。” 男的怔了一下道:“瓢把子可不是这么交待的,他不是要我们就便下手……”才说到此,哪知那个女的往他脸上啐了一口,男的退后一步,说道:“咦,你这是……” 女的冷笑了一声,骂道:“瓢把子,瓢把子没出息的料,你就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主意啦?” 那个男的叹了一声道:“你不能这么说呀,瓢把子的手段你也不是不知道。” 妇人又是一声冷笑道:“瓢把子的手段厉害,这徐老头的手段就不厉害了?” 这男人大概是有点怯内,当时听妇人这么说,一时倒不敢哼声了。过了一会儿,他叹道:“那我们怎么办呢?” 妇人冷笑道:“我不是说了吗?只要他在,我们连大气也不喘,赶紧回来!” 男的傻瓜似地道:“回来干嘛?” 妇人气得瞪着他,半天才道:“没见过你这种笨蛋,就凭你那点本事,你还去对付徐雷?你别做梦了!” 那汉子冷笑了一声道:“你别看不起我,有道是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,我们给他来一个措手不及……” 妇人哼了一声道:“算了吧,你少作怪,要想活命你就听我的,要不然,你就送命吧!”说到此,她柳腰一拧,已纵上了对面的瓦脊之上,那个男的也随后扑过去。 笠原一鹤虽不懂他们此行目的地,可是由他二人谈话中却也听出了一个大概。他猜知,这夫妇二人必定是受命暗害徐氏父女,而图抢走那批珠宝…… 现在二人所要去的地方,必定是那‘短命无常’徐雷所藏身的地方。事到如今,自己还有什么犹疑。还不去追回失物,又待何时? 想到此,一时热血上冲,当时足踝用劲,紧紧蹑着这一男一女身后,一路尾随了下去! 前行二人,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,身后尚还随着这么一个要命的冤家,仍然向前行着。 笠原一鹤紧跟着二人,只觉得最少行了也有半个时辰了,计算着最少也走了十数里之遥。 他不由心中十分纳闷,暗忖道:“怎么还不到呢?” 只觉眼前,房舍已渐渐稀少,周围全是荒凉的野地,生长着一些野竹,风吹过来刷刷拉拉直响。 笠原一鹤心中正自奇怪,却见前行二人站住了脚。 那个女的弯下腰,道:“哎哟!我的脚可是要断了,这老王八蛋,他真会找地方!” 男的跺着脚道:“已经到了,你再忍一会儿吧!” 妇人冷笑道:“要不是为了那一箱宝物,我才没这个闲心呢!” 男的笑道:“这就是人为财死,鸟为食亡了!” 那个妇人坐在一块石头上,一面揉着腿道:“东西要是到了手,我们就远走高飞,那时候太太我也该抖一抖了。” 说到了“钱”,男女二人的精神,都为之一振。 女的站起来道:“咱们走吧!”说着率先前行,那个男的却轻声道:“小心呀!” 二人的脚步立刻放得很轻,绕过了一片竹林,眼前不远处,有三四间房子,隐约在竹林丛中。 笠原一鹤这时紧随着二人,心中却很是狐疑。 这时二人就又停了下来,女的问:“是这里么?” 男的张望了一下道:“没错,灯还没熄呢!” 那妇人却往男的身上一依道:“我不知道怎么有一点怕!” 男的却自身后抽出了一口剑,轻轻地道:“来都来了,还怕什么?反正我们也不给他们动手,快来吧!” 妇人嗦嗦地道:“我把风,你可要小心!” 男的点了点头道:“有什么不对,你就学夜猫子叫唤,我就知道了!” 妇人却道:“我哪会学夜猫子叫,我只会学斑鸠叫!”说着就咕咕地叫了两声,男的就点头道:“斑鸠就斑鸠吧,反正,我能听见就行!” 笠原一鹤倒不由呆了一呆,因为如此一来,他反倒是进不去了。 就见那个女的退到路边竹子下面,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,要不是笠原一鹤一直跟着她,还真看不见她。 他想了一会儿,没有什么办法,只好用计策把这个女的引开,自己才好抽个冷子进去!想着,就由地上抬起了一块石头,当时一振腕子,抖手把它打了出去。石块远远地落在地上,而地上全是干枯的叶子,发出了“喳”一声。 那个女的果然惊动得站了起来,直着脖子向那边直看,却是没有走过去! 笠原一鹤于是又振腕打出了一块石头,落处较先前略远发出了“叭”一声。这一次倒是把那个女的给吓住了,就见她弯下腰,轻轻地往那边走过去! 笠原一鹤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,他手足齐施,用力一弹,只听得“嗖”的一声,已拔起了四五丈高下。 夜色中,他真像是一只兀鹰一般,轻轻向下一落,已飘出数丈以外。 落地之后,身子跟着一滚,已掩在一旁。 这时那个妇人,找了半天,什么也没有发现,吓得哆嗦着又回到了原处! 笠原一鹤哪里有工夫去跟她打交道,直向着那一排掩藏在竹林内的房子行去。他现在看清楚了,眼前一共是三幢房子,格式几乎完全是一样,看起来很是幽雅美观。 三幢房子,远看是一排,其实是作品字形的,两幢在前,一幢在后。那前两幢一片漆黑,唯独后面那一间房内,亮着明亮的灯光。 笠原一鹤一路行去,很是小心,因为他怕被那个男的看见了,当时掩到近前,正要设法上房查看一下房内的情形,谁知抬头一看,却见屋角上,已先他有一人蹲在那里。 月亮之下,这人矮小的个子,一身紧身衣服,手里拿着剑,正是那个家伙! 就见他不时地搔头抓腮,好似不知如何是好! 过了一会儿,他才一只脚勾着房檐,用“珍珠倒卷帘”的身法,把身子垂了下去。 他手上的剑伸出去,在窗户纸上轻轻一送,刺一个小洞,遂把眸子凑了上去。 笠原比他更急于想知道室内的一切,他就轻轻地把身子绕到了另一边,当时轻轻向上一拔,也上了房檐。 他的功夫,可又比这个矮子强得多了。 只见他双手向墙上一贴,只用一双足尖,顶在墙壁上,身子婉蜒而下,已贴在了另一扇窗前。 根本无需要他再费事,只因这窗子根本就是开着,只不过里面拉着窗帘而已。 笠原一鹤轻轻用手指,把窗帘一角拨开,室内一切了若指掌。只见这是一间布置朴实的客厅,厅内有一套简单的座椅和一张八仙桌子。 椅子上坐着二老一少,共是三个人。 其实并不能称为“一少”,因为由年岁上看起来,那个人也并不小,只是和另两个比较起来,他显得是年纪比较轻而已。 这三个人,笠原一鹤全很陌生,都是第一次见。 二老者,从外表上很难判断,反正最小也应该在七旬以上,各人都留着胡子。 笠原一鹤只知道短命无常徐雷这个人,却是始终没有见过,所以他必须要听他们说些什么,从而来断定其人。 他细细地去观察这三个人。 二老者各自坐在一铺有椅垫的红木椅上,靠自己这一边是一个秃顶黄眉,留有黑胡,身穿着深褐色长袍的老人。 这老人,面相看起来十分狰狞,鹰鼻子鹞眼,两腮微微突出,只是双目之间,精光十足。 笠原一鹤虽非习艺中原,可是武学道,万流归宗,其终点都是一样的。 他内心不由暗暗吃惊,因猜知这黑须者,必定有一身很高的武功。 再看对面另一个老人,笠原一鹤就不禁更是吃惊不已。 只见这老者,看来岁数似乎比那黑须老人更大,因为满头发鬓,都是一色的银,一张脸膛却显得微微紫色,十分清癯。 这银发老人,身上穿着随便的衣裤,腰上扎着一条白绸子汗巾,足下是一双双脸的布鞋。 他手上拿着一支烟袋杆儿,不时地就近嘴里,咕咕噜噜地吸着,喷出不少的烟。 他那双看来细长如线的双目,更是随着吸吮喷吐,不时地睁开又闭上,显得整个的灵魂,都全寄托在这支烟袋杆子上一样。 他吸了几口,喷出大片的白烟;然后用鞋底磕了磕烟袋锅儿,身上的黄铜大钮扣,在灯下闪闪发着金光。 在他身边一张矮椅之上,坐着一个看来年纪较轻的文士,这人看来面皮白净彩衣星冠,约在四十岁左右。一双白手,看来宛若女子一般,十指之上,留着晶莹透亮的十只长甲。 他面前烧有一盆炭火,火上烧着一个瓦罐,像是煮着什么,室内传来阵阵的清香。 那文士手上拿着一支长签子,不时地在瓦罐中挑弄着,一副悠闲的样子。他一边拨弄着瓦罐,一面抬头含笑道:“黑胡子,你现在是大红人了,谁不知道你呀!” 黑胡老人也呵呵笑道:“人人都想发财,真正发了财,滋味也是不好受。徐胡子,怎么,你说是不是?” 这时银发银须的老人,含笑点了点头道:“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!” 说着用旱烟杆子在火盆上敲得当当直响,一面冷冷地笑道:“……可是我就不信,谁能把我怎么样!” 黑胡老人笑道:“老徐,咱们是自己人,我可不是故意煞你的威风,你真要特别小心一点儿,尤其是这一两个月,外面风声可是紧得很。” 银鬓老人鼻中哼了一声,道:“谁想要东西,先要问问我手里这个家伙答不答应才行。” 这时,那一边文士模样的人,嘻嘻笑道:“徐胡子,我说个人,你看看他怎么样?” 徐胡子抬了一下眼皮道:“谁?” 那文士点了点头,冷冷一笑道:“这个我只听传说,可是没有真凭实据!”说着一只玉手轻轻地在椅子把上敲着,冷冷地道:“此人姓段,名南洲,也就是今天的涵一和尚,不知你二人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么?” 徐胡子一言不发,只是狂喷着烟,那一旁的黑胡子老人,却直着眼,放下了手上的茶杯,讷讷道:“兄弟……你说怎么了?” 文士冷笑道:“听说此人,对于这些东西,也有心意图染指,这只是风闻,可是没有一定。” 徐胡子笑了笑道:“这风声我也听到了,不可靠,我不相信。凭他涵一和尚今天的身份,这件事他绝不会……” 文士皱眉道:“可是人家说得却是头头是道。” 银须老人喷了一口咽,嘿嘿笑道:“江湖上的人,还不是惟恐天下不乱,死的也能说成活的,我就不信段南洲会动这个凡心!”说着眸子顿时一睁,冷笑道:“就算他是真的,有两位贤弟相助,今天我们也不含糊他!” 那个黑须老人点了点头,说道:“话虽如此,可是这个人,我们还是少惹他为妙!” 又加上一句道:“并不是怕他!” 他说了这句话后,室内空气顿时安静下来,三个人都似乎在运用着思考之力。 窗外的笠原一鹤,听到此,一切也都明白了,从各人的称呼里,他大概可以猜出来,那个银发抽烟的老人,正是自己的大敌人——“短命无常”徐雷。 至于另外两个人,看来却是徐雷卖命的朋友。 徐雷事成之后,居然潜居于此,把安危系身在这两个朋友之上,可以想象出来,这两个人,也绝非泛泛之辈了。 听到此,笠原一鹤已禁不住热血沸腾,有好几次都几乎破窗而入。可是一想到,自己此行的任务,确实鲁莽不得。 他偷偷上房看了看,那个矮汉子,仍然还在偷看,居然还没有走。 笠原一鹤为了想更明了多一点,于是又潜回原处,继续偷看偷听。 三人在房中说话声音很大,当然他们是绝不会想到,此时此地,居然会有两个人在窗外偷听。 这时就听得徐雷对那个文士模样的人道:“除了这个以外,你还听到些什么风声?” 那文士微微笑道:“多了,不过都不足挂齿,‘阴风叟’岳桐也下来了,此人倒是一个扎手的人物,倒要防他一下!” “短命无常”徐雷哼了一声道:“我等他够久的了,他要再不来,我倒要找上他去了!”说到此,忽然微微笑了笑,站了起来,对着文士点了点头道:“你的东西煮好没有,我想先尝两个!”手中竹签,在瓦罐内一挑,拿出来其上已穿着一枚状似山枣一样的东西,却听得那文士哈哈一笑道:“朋友,你也尝尝味儿吧!” 忽见他竹签一扬,笠原一鹤听得“嗖”一声,那枚山枣已破窗而出。却听得窗外一人口中“唷”了一声,紧接着“噗通”一声摔了下来。 笠原一鹤不由大吃一惊,慌不迭双足一踹,一个“神鹰滚翻”之式,把身子窜出了四五丈以外,身方落地,却见门内人影一闪,那玉面文士自内纵了出来! 笠原一鹤眼见已暴露,不由大吃了一惊。他突地把身子向下一伏,眼前有几棵稀稀落落的小树,正好用以遮身。 眼见得,窗前人影连闪,黑白两须的两个老人,先后自内纵了出来。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道:“我当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,却是这么一个臭贼!”说着,用手在一边地上指了一下。 笠原一鹤顺其手指处看了一下,果见那个矮汉正自面朝下,拱身卧着,他虽是受了伤,可是却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。 这时已为对方发现叫了出来,那矮子知道自己是再也藏不住了,他忽然翻了一个身子,口中说道:“朋友,你好厉害的暗器!” 口中说着,忽见他双手向外一翻,却自他手上,嗖嗖有声地,一连飞出了四五口飞刀,目标直向着三人身上,分别掷了过去。 一边的笠原一鹤看到此,也不禁惊呆住了,因为眼前的局势,很显然,对方三人之中,可以说是没有一个弱者,只出其一那矮汉已绝非对手,何况三人联手? 如此看来,那矮子简直太不自量了。 果然—— 他的飞刀方自出手,对方三人同时发了一声怪笑,笑里充满了轻视、讥嘲! 三人同时出手,俱都是那么轻描淡写的一伸,五口飞刀,已被打落在地。 笠原一鹤在暗中看得不禁打了一个冷战! 因为他们的手法是那么高超,矮子的飞刀,虽说是小巧的暗器,可是却是锋利的刀刃,而他们竟敢以空手去击它,如果没有高玄的内力岂能为之? 矮子一掷不中,两手在地上一按,猛地蹿了起来。 他竟然还想要逃?可是在这三个绿林怪杰眼前,他的行动显然是太慢了。 那文士嘻嘻一笑道:“朋友,先留一下好不好?”指尖向外一点,一线风声。 那矮子已跑出了三四十步,竟“啊唷”一声,翻身倒在了地上。 当他再次翻身欲起之时,一只穿着缎面云履的脚已踏在了他的肩窝之上。 矮子仰面一看,文士正自笑嘻嘻地望着他。 这时“短命无常”徐雷,同着那个鹰鼻鹞眼的黑须老人,也都笑着走了过来! 徐雷冷冷地笑道:“不要难为他,叫他进来说话!” 文士嘻嘻一笑道:“这家伙好灵的鼻子,徐老大才来了两天,就叫他给闻了出来!” 说着一只手向下一探,已把矮汉给抡了起来。 矮子口中啊唷道:“朋友,你叫我自已走行不行?” 文士一笑道:“哦!你还能走吗?”说着把他往地上一放,哈哈笑了一声揶揄道: “行,真有你的!小子,走吧?” 一行人,遂向房内行去。 一旁的笠原一鹤,本来极厌恶那矮子与同来的女贼,可是他更恨“短命无常”徐雷。 这时见状,却本能的有些同情起那矮子来了。 他紧紧地握着双拳,眸子里烧着怒炙的火焰。 这时候,他真恨不能扑过去,把那个徐老头狠狠地打一顿,然后再追回失物。 可是——他只能在一旁发怒! 他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。他知道得很清楚,眼前这三人,可能自己一个也敌不住,更何况三人一体了。 第六章娇娃迭援化凶劫 因此,笠原一鹤只有强自压制着,让愤怒的火,把整个的心肺都燃烧了。 三人入房之后,窗子又关上了。 有了上一次教训之后,笠原一鹤更是不敢大意。 他极其小心,登上了屋瓦;然后小心翼翼的,把目光凑在了窗角之上。 他知道,方才那矮子所以被发现的原因,主要是他的呼息之声,暴露了他的身形,所以,他这一次的凝神屏息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。 矮子被安置在一张靠椅上坐了下来。 短命无常徐雷坐在他的对面,黑须老人用火钳挑弄着火盆里的炭火。 那个年岁不大的文士,却笑嘻嘻的在一边开口说道:“小子,你的胆子可不小呀!” 矮子的气焰,这时看起来小得多了,也许他已想到了,自己此刻落在这几人手中的后果,他不再那么蛮横了。 只听他叹息了一声,道:“我现在落在了你们的手中,无话可说,只希望几位爷手下留情!” 文士冷笑了一声道:“当然,当然,我们一定会手下特别留情的,只要你肯合作。” 矮子抬起头来,用眼睛瞟了他一下,道:“我什么也不清楚!” 文士冷笑道:“这个地方你怎么知道?是谁叫你来的?你来做什么?” 矮子呆了一会儿,摇了摇头道:“我什么也不知道!” 这时在一边弄火的那个黑胡子老人,呵呵一笑,道:“好小子,你这不是找别扭么?” 说着就走了过来。 那矮子见状,不由向后缩了一下,道:“你……” 话尚未说完,就见这黑须老人,右手食指倏地向前一指,矮子竟疼得叫起来。 黑须老人嘿嘿一笑,凌空比着手指,说道:“你还是实话实说吧,要不然,我只要一动手指,你这一身功夫,就要全废了。” 他目光炯炯,无形中,加重了他这句话的语气。 矮子张大了眸子,喘着气道:“你不能这样,咱们可没有这么大的仇!” 黑须老人冷然道:“快说,是谁叫你来的?” 矮子用手在脸上抹了一下,说道:“好吧!我说,我说,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!” 短命无常徐雷在一旁哼道:“是谁叫你来的?一共几个人?” 矮子看了一下周围道:“是瓢把子‘阴风叟’岳桐叫我跟下徐老爷的,我也不大明白是怎么回事!” 黑须老人立刻偏头看了徐雷一眼,冷笑道:“我一猜就是他!” 徐雷这时面色极为狰狞,他冷冷地道:“岳桐的胆子可不小!” 一旁的那位文士嘻嘻笑道:“这个老鬼,居然算盘打在自己人头上,很好!”他翻了一下眼,接道:“就你一个人么?” 矮子忙道:“是,是,就我一个人!” 黑须老人皱眉道:“岳桐会派你这么一个窝囊废?” 矮子脸一红,苦笑道:“老爷子不要取笑,这件事瓢把子怎会要许多人知道?我是他的亲信,自然是派我一个人了!” 徐雷哼一声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矮子弯了一下身道:“在下名柴进,外号‘矮神’,徐老爷,手下留情!” 徐雷冷笑了一声,道:“岳桐现在何处?” 矮神柴进一双眸子转了转,道:“我实在不太清楚,我出来的时候,好像他们已动身了。” “短命无常”徐雷望着他,阴沉沉的一笑。 矮神柴进,不由吓得脸色骤变,因为他知道,眼前这个徐老头儿,可是黑道上一个最厉害的杀人魔王,真有“瞪眼杀人”之威。 这时候由脸色上看起来,自己这条命似乎是危险了。 当时他颤抖了一下,道:“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骗你老人家……” 话还没有说完,只见徐雷右手霍地一抬。那矮神柴进发出了一声怪叫,五官之内血光一现,顿时“噗通”的一下栽倒在地。 窗外窥看的笠原一鹤,不由打了一个冷战,差一点儿由窗子上栽了下来。 他真没有想到,这徐雷竟会对矮子下了毒手。 矮神柴进,连一声都没有叫出来,顿时就倒地而亡,这种情形显然也出乎了其他二人意料之外。 那文士模样的人,口中叫了声:“慢着!”身形一点,已纵到了柴进身边,同时右手一扬,发了一片真力。 可是已经太晚了,他低下头看了柴进一眼,叹了一声道:“他死了!” 那黑须的老人怔了一下道:“徐胡子性太急了,何必就弄死他,他什么还没说呢!” 徐雷冷冷一笑道:“此人言语闪烁,怎会有实话出口,杀了他倒是干净些!” 中年文士站起来,理了一下袖子道:“你性子太急了,我尚有重要的话还没有问呢。” 徐雷冷冷一笑道:“什么重要事?” 文士苦笑了笑道:“你哪里知道,这事其中还有牵连,唉!老哥哥,你又急着杀他做什么?他在我们掌心,你还以为他能跑得了吗?” 徐雷不由眨了一下眸子道:“你怎么不早说一声?” 文士苦笑了一声,连连摇头。 这时那黑须老人,道:“银川,你说的牵连,是指的什么?” 文士站起来走了几步,道:“这事情还不一定,只是我听人这么说过!” 说着声音变小,道:“你们可听说过,黑羽匡长青这么一个人?” “短命无常”徐雷冷冷一笑,摇了摇头。 可是黑须老人,却点着头道:“不错,我知道有这么一个人,年纪轻,武功不弱!” 这时窗外的笠原一鹤不由也暗吃了一惊,他听到了匡长青——这个人是他所认识的,当时更仔细地往下听。 那中年文士哼了一声道:“你只是知道此人武功不错,却不知道,他母亲的来历……” 说着声音低下来,小声说了几句。 笠原一鹤在窗外却是一句也听不清楚,只见那文士说了几句之后,徐雷和那黑须老人,却不由神色大变。 黑须老人冷冷一笑道:“这女人,我只当她出家封了剑不问外事,还是抛不开红尘!” 徐雷却是沉着脸,一语不发,过了一会儿,他忽地冷冷一笑,对那黑须老人道: “你们的心可说是白用了,依我看来,与其等他们来此,不如我们迎上他们!” 黑须老人摆手一笑道:“大哥,这事行不得!” 他顿了一下道:“……现在,你藏还来不及,哪能再露面?这事使不得!” 中年文士也点了一下头,道:“秦胡子说得不错,这个时候你是不能露面!” 黑须老人和那中年文士,乃是短命无常的至交,这两个人,在绿林中,提起来简直是无人不知的人物,是极为厉害的怪杰。 那中年文士,乃是关中一名巨盗,因其外貌斯文,所以号称“纨扇”,此人姓穆名银川。 纨扇穆银川,他最厉害的,乃是手中那一把扇子,十三根扇骨,可以在百步之内追风认穴,百发百中,一身轻功,也是顶尖儿的! 这些都不说,纨扇穆银川足智多谋,黑白两道,死在他暗算之中的,真不计其数。 他本来年岁足足有五十开外了,只是此人擅驻颜之术,所以外相看起来,犹如三四十许人。 至于那个黑须老人,更是一个厉害的角色。 这老儿和短命无常徐雷,有四十年的深交,此老姓秦,名二棠,一向在两河二淮地方出没,是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飘忽人物,号称“苍须老人”。 这位苍须老人和纨扇穆银川,都是闻得徐雷得宝之后,不约而同找上门来的。 徐雷本来打算不惊动任何道上的朋友的,可是这件事,竟是不径而走,弄得满天风雨。 徐雷虽说是武功精湛,可是要让他去与天下绿林人物对敌,究竟还是差得远。 就在这个时候,这两位朋友投向了他。 徐雷为了得到二人的帮忙,只有留下了二人。 穆银川在江宁城外,有一处秘密的居处,他们商量的结果,就暂投奔到这个地方。 这时候,徐雷已和徐小昭暂时分了手,却想不到,“阴风叟”岳桐耳目众多,徐雷一入苏省地面,已为岳桐手下人所知,是以这矮神柴进夫妇,才受命而往。 岳桐并非不知这矮神柴进是一个无用之人,可是他媳妇“一朵花”许元秀,却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。 岳桐因此以为,这“一朵花”许元秀,必定能够探出一个眉目来,因此才差了他二人前来。 却没有想到,这矮神柴进,一上来,竟然把命给丧了。 这可真是当初岳桐所没有料到的。 三人室内的对白,窗外的笠原一鹤,听得了一清二楚。 正当他还要继续听下去的时候。 忽然——他觉得头上似有一物飞来。 笠原一鹤自从连番失利之后,已对自己提高了警觉,他猛然向上一翻,轻飘飘地已落在了屋脊之上。 这时候,他才看清了,飞临面前的竟是一片枯黄的叶子。 笠原一鹤不由才松了一口气!禁不住暗暗地叹息了一声,他抬头看了看,就在当头顶上,有一大棵老树,那片树叶,正是由树上飘落而下。 这实在是一件不足为奇的事,笠原一鹤暗笑了一声,心道:“我也真是胆子太小了!” 说着把心一横,再次又以手足贴壁,把身子慢慢潜移了下去,他再次把目光凑在窗口之上。 室内的情形,仍然是原样。 短命无常正在狂喷着烟,一团团的白烟,由他的嘴里喷出来。 笠原一鹤不由心中一动,一个念头,如同闪电一般在他脑中闪过,想道:“我何不趁此时暗下毒手,把这个老贼给结束了,岂不是好?” 急念之中,哪里还去分析这事情对与不对? 当时探手入囊,摸出了他在日本的一种独家暗器,这件暗器,名叫“针管”。 这是一种藏在竹管内钢针,施用时,只需用本身内力,向外一吹,针就发出。 厉害的是,这种暗器,发出去时不带一点声音,等到被害人发觉,多半是伤中要害,已没有救了。 笠原一鹤因心中恨透了徐雷,这才想到了施用如此阴毒的暗器!抽出了这暗器之后,他就近唇边,正待运气吹去,就在这时,足背上被人鞋尖点了一下,当时吓出了一身冷汗,嘴里也不由发出了“啊”的一声。 惊魂之下,他看见面前站立着一个面覆黑纱的姑娘。 那姑娘本是意在示警。 可是她却没有想到,笠原一鹤竟会发出了声音,当时不由大吃了一惊。她口中轻轻道了声:“傻子,想死不成?”口中说着,再也没有时间,让她多犹豫了,只见她一只手一拉笠原的袖子,低声急促道:“快跟我来!” 言罢,足尖一点,已如同一支箭也似地射了出去。 笠原一鹤这时虽是惊异万分,可是他却也看出了,对方这个姑娘没有恶意。 他想到了眼前所面临的险境,哪里还敢在房上多留。急切之间,足尖一点,施出了全力,把身子跟着这姑娘纵了出去。 前行的少女,身子向前一扑,正是一丛竹林,她立刻扑倒在地。 笠原一鹤急切间,也跟着扑身就倒。 他身子方自倒下,却见先前立足的房上,已多了三条人影,身法之快,不由笠原一鹤暗暗心惊。 月光之下,他看得很清楚,就是那“短命无常”徐雷鼻中哼一声道:“我们搜!” 三人腾身而起,落在了三个不同的方向。 笠原一鹤见奔向自己这边而来的,是那个黑胡子的老人,心中正自着急。 这时候,他身边的那个姑娘,忽然口中轻轻叹了一声,道:“你这个人……真是……” 一只如软玉的手,已按在了他头上,用力向下一按,同时那姑娘吐气如兰地道: “低下头,傻子!” 这是笠原一鹤第二次被这姑娘称作傻子,他不由得面上一热。 同时,他的头也被按得低了下去,低得鼻尖碰到了树叶子,他正要抬起头,同时也想看一看对方这个冒失的姑娘是谁,他忽然觉得身上一重,对方那柔若无骨的身子,竟自压上他的侧腰。 他的脸和对方的脸挨在了一块。 耳中听得那姑娘极小的声音道:“不要动,他来了!” 笠原一鹤虽然觉得不大自在,可是听了这句话,他也就真的不敢再动了。 耳中这时也听到了一阵脚步声,那脚步声,就在自己头前,顶多不过数尺的地方停住,过了一会儿,又走向一边,渐渐那个脚步声才走远去。 笠原一鹤整半个脸在泥地上一动也不动,真是怪难受的,忍不住说道:“姑娘,他走了吧……你是谁?” 那姑娘才把身子向一边移开了,她口中轻声道:“先别大声说话,他们大概还没进去!” 笠原一鹤这时才抬起头来,在他眼前的,是姑娘那一对黑圆净亮的大眼睛,近得已挨在了自己脸上。 笠原一鹤向旁退了些,轻轻道:“姑娘你是谁?为何救我?” 那姑娘一言不发,只是用那双大眼睛,在他身上骨碌碌地转望着。 笠原一鹤怪不好意思的,口中讷讷说道:“你……你为什么不叫我杀了那老贼?” 姑娘忽然坐正了身子向左右看一会儿。 她倏地站了起来,拍了一下身上的泥土,娇声道:“你这个人真是胡来!” 笠原一鹤不由面色一红,奇道:“姑娘你是谁?我们好像并不认识!” 少女冷冷一笑,道:“好记性!” 这是一句北方的俏皮口语,笠原一鹤在日本长大的,他怎会听得懂?当时怔了下道: “什么记……性?” 少女偏过头看看他,似乎有些奇怪!她眨动了一下眼睛,道:“没听见就算了,我问你,你就是今天早晨那个坐马车的人是不是?” 笠原一鹤道:“咦!你怎么知道?你是?”他立刻想起来了,由不住“哦”了一声。 少女退后了一步,冷笑道:“别以为我是诚心救你,我只是顺便!” 笠原一怔道:“姑娘你来这里有什么事?” 少女这时顺手揭下了面纱,笠原一鹤看出了,正是自己早上所遇见的那个骑马的姑娘。 他不由心中一动道:“果然是你!” 少女掠了一下头上的秀发,目光冷冷地注定着他道:“你想杀谁?告诉我!” 笠原正要说。 忽然他心中一动,暗忖道:“这件事我怎能轻易出口呢?万一要是这姑娘是一个贼,和那姓徐的姑娘一样,我岂不是更要倒霉了?想到此就摇头道:“我不想杀谁!” 少女冷笑道:“你骗谁?当我没有看见么?”说着鼻中又哼了一声道:“你不说,自然也没有办法。不过我要告诉你,这三个人,都是江湖上厉害的人物,没有一个好惹的!” 说着又看了看笠原一鹤,冷笑了一声道:“至于你功夫,虽说已是很不错了,可是,你一定不是他们的对手,你胆子太大了。”笠原一鹤不由低下了头,由不住暗叫了声: “好险!” 少女像教训小孩一样的,道:“你想想是不是?” 笠原一鹤苦笑道:“我确实是太大意了!” “太大意了?”少女仍然是冷冷地道:“你自己不要紧,可不能把我的事给弄吹了!” 笠原忍着闷气,说道:“姑娘有什么事?” 少女眼睛转了一转,没有说话,过了一会儿,她探头出去望了望,才回过头来,道: “好了,现在你可以走了,注意要轻,要被他们听见了,你我都跑不了!” 笠原一鹤近看这姑娘,简直是太美了,美人说话,自有一种说不出的威力,他不知怎么,内心竟失去了主张。 当时就点了一下头道:“好吧!这个我知道!”说着抱了一下拳,道:“多谢姑娘,我走了!”说罢转身而去。 少女一双澄波的眸子,一直送着他走远之后,才转过脸来。 这个耿直个性,面目英俊的少年,似乎已深深打动了她的心。